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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四章 抉择与徘徊

第四章 抉择与徘徊

伊娅每天晚上总是梦到这副图景。

皎洁的月光照射在海滨的沃土上,起伏的浪花如孩童嬉戏般在沙滩上窜来窜去,远处的山丘上,满是绿色的青苔和橙红的海星。如果站在海崖上向这边望,或许会因过于痴迷而失足坠落。

这是他的家乡,世界的最西端,无边碧海的发源之地,充斥着自然气息的海滨村落。他的童年是在这里度过的。那时他还叫伊。

一个人在梦中缅怀家乡是很正常的事。只是,梦中,伊娅并没有看到远离尘世的村落里的和乐图景,而是一片赤红色的光芒。他尝试去看清,看清这光芒为何掩盖了他的家乡。

突然,他听到了一声声悲鸣。静谧的夜晚被惨叫和木头砸落的声音撕破了。

那片光芒,是陷入火海的村庄。

伊娅有些惘然,继续向前走,漫无目的地向前走去。升腾的火焰直扑他而来,却没有一丝灼热感。

因为这是梦。

但是伊娅并没有因此庆幸,他想知道为何自己的家乡变成了一片火海。空渺的身躯穿过数米高的火焰,翻越烧得焦黑的房梁。他在炽红中发现了一片青蓝,他不知道这是坠落深渊时的谷底之水,还是枯竭濒死的一壶毒鸠。在他迟疑之时,那抹青蓝却消失在了火光中。取而代之的是两个在火中飞奔的身影。

在前面的是一个海族少年,他的黑色长发不加打理地披在身后,赤红的眼眸在滚烫的火焰中显得有些暗淡,身上只披着一件破旧的布衣,脸上分布着不少的擦伤和灼伤的痕迹。

那是儿时的伊娅。

海族少年的左手,拉着身后的少女。少女比他略矮一些,花白的长发被繁复的黑色系带绑在身后,柔弱的身躯也只有简陋的布衣裹身,在这片火红的地狱中显得过于无力。在少年的保护下,她的手上和脸上都没有伤痕。

这个少女是谁?

明明应该是很重要的人,伊娅却一点也无法想起。但仅仅是看到这位可爱的少女,伊娅的内心就涌上一股保护她的冲动。是啊,现在的“自己”正是在火焰中保护着她。

伊娅回头望了望,他所在的位置离火场的边缘只有一两个房子的距离。只要两人跨越这段距离,就肯定能得救了。

正当伊娅这么想时,强烈的晕眩感传遍了他的全身。转回身去,映入他眼中的是漫天的青蓝鬼火,像掷入平静水面的石子一般,一下子扯碎了火幕,那就是他刚才看到的青蓝色光芒。与之而来的还有同为青色的剑光,在那片鬼火中横冲直撞,浑浊的空气都被这不速之客弄得呼呼作响。两人一接触到那片剑光,皮肤就被轻而易举地割开了。鲜红的血液洒在地上,奔跑着的两人也相继摔倒。先前的高强度奔跑,再加上现在的伤势,少年已经接近昏迷。这也是伊娅晕眩感的来源。

诡异的青蓝火焰中,一道人影缓缓浮现,手持青色长剑的刺客从中现身。伊娅只能看到那人锐利的目光和凛冽的杀气。下一刻他却像潜入深海一般,无法看到周遭的一切了。这是因为少年在低氧和环境和身体的休克中昏厥了。

伊娅再次睁开眼。

自己醒来了?不对,看着白色的床单和饰有四叶草图案的天花板,他意识到这不是旅馆中的房间。而且也无法自主动弹,他应该只是转到了另一端回忆中。

视野从天花板转向了正面的墙壁,四周的墙上是蔚蓝色的,中间夹着天蓝色的波纹,不知为何,这个搭配让伊娅有了熟悉的感觉。一旁,白桦木制成的木桌上摆放着各种药品和医疗用品,一个矮小的猫族女人正在那里配制药液,她有着淡绿色的齐耳短发和灰色的眼瞳,身披一件洁白的医者长袍,几乎要垂到地上,她的皮肤很白皙,甚至到了有些不健康的程度。在针筒内抽满药液后,猫族女人转过身来。

“啊,你已经醒了啊,”她有些吃惊,但语气十分平和,没有丝毫恶意,“不愧是海族,恢复力超乎预料的强。”接着她拿着针筒走了过来。见到伊警惕的眼神,她怔了一下,然后连忙解释道:“我忘了你们是在昏迷时救回来的了。我是八千草荷,是沐华灾区医疗队的负责人。在你们的村子被袭击时,我们人手缺乏,所以最后救援行动很失败。你们村子只有十几个幸存者。”

沐华指的是碧海西南岸,也就是伊的家乡所处的地区。

“灾区?到底发生了什么?我记得我在昏迷前被人袭击了。”

“是的,这次碧海沿岸多处村落受袭击都是那个人干的。她被称为“追猎者”。据说只是为了猎杀一个身份不明的海族,她烧掉了几十个村庄。”荷微笑着,让伊很不解。

“而且,那个海族是鲨族分支,头发是少见的白色,外貌仅仅是普通的少女,最重要的是,她的左手...”

“我没见过这样的海族。”伊娅看出了荷的目的,平静地回答道。实际上,他正冷汗直流。他的余光瞄向一旁还未醒来的少女。

“很好,看来我接下来的工作会很轻松,”荷的嘴角更加明显地上扬,“今天,我和你都从来没见过这样的少女,你也从来没有目击“追猎者”,你和身边的女孩只是两个被我无意救出的受害者,仅此而已。懂了吗?”荷一边给伊注射药液,一边用低沉的声音说道,像是在给伊洗脑一样。

伊没有回应,只是轻轻点了点头。无论如何,荷是他的恩人,即使他认为荷帮助他掩盖身旁少女的身份的行为很诡异,他也没法做出更多的行动。

荷在给伊做完基本的护理和检查后就转身离开了,在关上门前,她说:“从今以后,你就是我的学生了。至于回报,就是这个女孩的安全。”说完,她无声地关上了门,留下心情复杂的伊。

......

伊娅认为,这个不断出现的梦是在告诉他,荷是绝对无法轻信的。她的言行总会让人不安,她的举止总是无法预测。

即使和她一同游历了十几年,伊娅也从未放下心中的警惕。

现在也一样。

被安排的重逢,被指定的旅馆。仅仅这些,足以让伊娅认为荷有所图谋,即使明面上已经成为家人,但十几年前那种被玩弄的感觉还是挥之不去,伊娅永远无法信任荷。

怀着踌躇与顾虑,伊娅打开了“异界旅馆”的门。一眼就看到了正前方的招待台,还是和平常一样乱成一团,一个高大的狐族男性坐在里面,看到伊娅的到来,他抬起了头,注意到旁边的陆迭。他说:“你身边那个猫族女孩是谁?”

伊娅明显和他已经熟识了,简单地回答道:“就是早上和你说的,荷老师的孙女。”

“什么?!这是荷博士的孙女?是我对孙女这个词有什么误解吗?我完全找不到这两人的共同点!”那个男人故作夸张地说道,似乎毫不在意陆迭也在场。

“额,初次见面,我是陆迭。”陆迭有些尴尬地说道。

“啊,我没有那种意思,只是想确认一下,你真的是荷博士的亲孙女吗?”男人不好意思地笑了起来,稍微缓解了尴尬的气氛。

“可以这么认为吧...退一万步来说,我们至少是有血缘关系的。”陆迭惊奇地发现自己没法肯定地回答这个问题,毕竟自己和奶奶从发色到瞳色都不一样,“对了,哥,你要我见的人是谁?”

话音未落,一旁桌子上沉寂着的女孩突然向陆迭冲来,一下子就到了她的面前,女孩咧嘴笑着,说道:“是在找我吗?”

陆迭被吓了一跳,手不受控制地乱挥,因为还拿着书的缘故,一不小心把女孩给用重力甩飞了。

高速向墙壁冲去的女孩眼看就要受伤,她的表情却没有丝毫改变,在空中轻轻扭转身形,一手撑在墙上缓冲,再旋转双腿,很轻松地站在了墙上。然后她的表情变得严肃,站在墙上向陆迭行了个礼,说道:“初次见面,我是贝多·利维坦,请多指教。”

伊娅毫不吃惊地看着贝多,习以为常般向她打了个招呼。

这就是伊娅要陆迭见的人,身份不明的吟游诗人——贝多。

她是伊娅在青丘城唯二信任的人,另一个毫无疑问是陆迭。

或许,她可以给犹豫不决的伊娅一个满意的决断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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